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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一场离去

苏恩齐缓缓开口:“为什么这么讲?”在联盟仅剩三座城市的当下,陆听寒这番话无异于晴天霹雳。陆听寒说:“拾穗城的位置很不好。”——这一点几乎是公认的。实际上,拾穗城一直是三座城市中被进攻最多的,太难守。从地形地势来讲,拾穗城周围全是平原,没半点遮蔽物,怪物能从任何角度长驱直入,给防御带来极大的困难;从地理位置来讲,2号、5号、6号深渊以包夹之势围拢了拾穗城,其中最近的2号深渊离拾穗城仅2000公里。这样一座城市,本该早早灭亡。它之所以还在,一是因为靠近主城,驻军强大,二是因为它作为联盟的粮仓,战略意义不言而喻,自然有重兵把守。“是,”苏恩齐点头,“我们都知道这一点,它在高峰期绝对首当其冲,兵力已经往拾穗城调了。但,放弃一座城市意味着什么,你我都明白的。”陆听寒却说:“我们去会议室讲。”两人去了会议室,陆听寒把全息投影连上终端,调出数据。密密麻麻的军事报告被投影在半空中,这是10年以来,拾穗城所有的战役。每一份报告上都写满批注,瘦金体几乎挤满了每个空隙,文字、图片、模型之间,还有不同颜色的线将它们相连,标出异同处。难以想象要花费多少心血,才能整理出这样的场面。陆听寒说:“我一直在整理拾穗和风阳的记录,对这两座城市,感染生物体现出完全不同的特征。它们进攻拾穗城的频率加快、数量增多,高峰期尤其如此。与之相对的风阳,远不如拾穗所遇到的战况。数据还在以指数倍升高,再往后拖,恐怕会出事。”苏恩齐默不作声,背过手,踱步了几圈,又缓缓道:“这里有麦田。”一望无际的、繁茂柔软的麦田。“我算过了,”陆听寒调出另一份数据,“三年前,我委托后勤部和研究中心进行了一次推测,如果限制粮食供给,多以压缩口粮为主,那么以风阳城和主城的粮食产能来说,能支撑所有人口,而这个结论经过不断校准,也适用于今日。住房我也有结论,如果利用另外两座城市的地下避难所,以及老城区,终归能容纳下所有人。运输人口的方案,我稍后也可以发过来。”他总结道:“失去拾穗城,我们会过得很难,生活水平将下降至仅仅‘活着’而已,但我们不会死。”苏恩齐没想到,陆听寒从那么久之前就开始了策划。他死死皱着眉头,依旧是不赞成的模样:“风险太大,这样真的值得吗?运输人口也有相当的风险,万一出事了,那真是惨案。你还有没有其他能说服我的理由?”“从科学的角度来说,没有。”陆听寒说。苏恩齐:“其他角度呢?”陆听寒:“那是我的个人观点了。”他看向半空,10年来的记录填满了会议室,其中高峰期被红色三角形标注出来,“这两年来,感染群给我的感觉像是‘前奏’,进攻的前奏。”苏恩齐问:“你的意思是,这些都只是它们的试探?”“是的,类比成乐曲,现在‘前奏’的部分快要结束。”陆听寒说,“马上就是主副歌的环节了。”陆听寒一直能知道怪物们在想什么。这也是为什么他当上了上将,守住了城市。在怪物混乱又狂暴的思绪中,他窥见了规则与规律。这种判断,其他人讲出来是天方夜谭,但从他口中说出,分量毋庸置疑。苏恩齐久久沉默,直到全息投影进入睡眠、

雪见花屏保在屏幕绽放,他才开口:“……我去抽支烟。”天台落雨,两人站在屋檐下,时不时飘来细碎的水珠。苏恩齐掏出一支烟,递向陆听寒,陆听寒说:“不用。”苏恩齐叼着烟,左手挡风,右手拿打火机点燃。橘红色的烟头在昏暗中闪烁,一缕白烟飘向苍穹,被雨幕扑杀。他们沉默站着。等烟燃了半支,苏恩齐开口:“你有几成把握,你说的事情会实现?”陆听寒:“九成。”苏恩齐弹了弹烟灰:“你是真的觉得,到了所有人必须离开的地步吗?”陆听寒:“是的。”又是一片漫长的沉默。撤离的话,要付出的代价太多,从麦田到房屋到军用设施,再到人员流动的不安定性,这一次主动离开,再回来可能是猴年马月了,又可能再也回不来,他们将一整座城市拱手相让,留给蛮荒;可如果真如陆听寒所说那般,拾穗城极有可能被攻破,那幸存者绝对寥寥无几,而又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?香烟要燃完了,苏恩齐微垂着头。仔细看去,他的脊背已被岁月压弯,平日靠他的气势撑着,常人无法察觉,而在这个夜晚,那弯曲的弧度连同斑白鬓角、细碎的皱纹,颇为明显。他这段时间太累了,此时此刻,在陆听寒面前,在他这引以为傲的学生、朋友兼战友面前,他只是个平凡的老人。他缓慢说道:“这个决策太需要勇气。不论发生任何事情,你都能接受后果么?”不等陆听寒回答,他又讲,“我不是以指挥官的身份问你,是作为一个……朋友。”“可以。”陆听寒回答,“我坚持我的观点。”这回答根本没犹豫,苏恩齐叹息一声:“你总是这样,认定一件事情就不会回头,我就做不到。也挺好的,联盟正需要这样的人。”他把烟头碾灭,“你把资料都发过来,给我半个月的时间。”“好。”陆听寒颔首,转身离开之前他站定脚步,说,“愿联盟的荣光长存。”苏恩齐回道:“愿联盟的荣光长存。”……半个月后,拾穗城上方出现巨大的阴影。众人纷纷抬头,看到天空之上飘浮着大型运输船。它们有着汽艇般的外形,只不过要庞大得多,部署有数百个机枪炮口、对空导弹、反感染群火箭炮等等,堪称空中的悬浮碉堡,是联盟最为得意的杰作。在过去联盟用它们大规模转移战士,强袭敌军,无往不利,而末世之后,运输船也常常力挽狂澜。只不过,它这次出现不是为了拯救家园,而是为了废弃一座城。同日,全息投影出现在城市上空。柴永宁主席与苏、陆两位上将共同出面,宣布了全员撤离拾穗城的计划。一时之间城内炸开了锅。时渊刚在分配处帮人打好了饭,就看见那人目瞪口呆地手一松,饭洒了一地。“卧槽!!”他友善地发出了内心的疑惑,“卧槽卧槽卧槽?干/他奶奶大爷个腿的!”混乱持续了整整三天。游行的、抗议的、绝望的、痛哭的、无动于衷的……众生百态。游行人数并不多,远远比不上抗议陆听寒的那一次。高峰期让很多人认识到,自己没太多选择的权力,况且陆听寒足够优异的战绩,也让他获得了决定性的信任——众人依旧记得那一天,i级警告持续一个月后结束,陆听寒凯旋,霞光灿烂,满城雪见花海。第五天,第一波居民登上运输船,一共9300人。同日,时渊从分配处出发,去找他的人类。他出示通行证,上了公交车,到了西南城

区。那里有大批的守军,他出示身份证后,有一名战士把他领到了军区指挥部。陆听寒就在那里。偶然时渊下班后会来找陆听寒,在他的办公室待着。陆听寒忙,他也不会去打扰,就在办公室的小隔间里自娱自乐——看手机,看书,看一看程游文给他的剧本《等待戈多》;玩纸牌,玩尾巴,玩一玩报纸上的益智小游戏。今天的陆听寒就很忙,时渊去了小隔间,继续看《等待戈多》。一个小时后,隔间门被敲响了。陆听寒站在门口:“跟我走一趟。”时渊跟着他出了办公室,走过长廊,问:“发生什么了?”“阅兵。”陆听寒回答。两人坐车,这个军事基地的尽头就是东南城墙之底。城墙高耸,坚不可摧,他们乘电梯上墙顶。电梯门开启,他们已抵达城墙顶。身在高处,寒风凛凛,往城外看去是无垠的荒原,天空是灰蓝色的,极远处有一抹紫。明明没到冬天,从荒原来的风吹得脸疼,城外的世界在肆无忌惮地宣告恶意。时渊就穿了一件单衣,哆嗦了一下。“你冷么?”陆听寒问。时渊:“冷的。”陆听寒脱下外套,披在时渊身上。黑色的军装外套上,肩章亮闪闪,厚实又防风。但和陆听寒的所有衣服一样,它大了几码,把时渊淹没了。陆听寒帮他把扣子系上。时渊:“真暖和呀。”陆听寒:“嗯。”两人往前走,高处的视野非常好,时渊看到远方的人们正登上运输船。他问:“真的真的要离开这里吗?”“我认为是必要的。”陆听寒回答,“而我的决定往往是对的。”于是,时渊继续眺望,期待能在错综的街道上找到加西亚大剧院,可他失败了。他收回视线,墙下就是整齐的武装车队和坦克装甲兵团,飞行器停在极远处的高台,金属色耀眼。时渊看到了战士,成千上万的战士,持枪而立,整齐划一。这是一场向城外出击的大规模行动,目的是捣毁三处怪物巢穴,进一步保证运输船路线的安全。真枪实弹的出征并非阅兵典礼,不需要任何表演性质的行为。时渊跟着陆听寒,在一众军官的簇拥下站在墙上,看军队自眼前而过。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军队,精密严谨到像是机器,浩浩荡荡,构筑钢铁洪流。飞行器掠过头顶,在远方进入超音速,音锥“砰!”地爆开。战士向荒原进军,很快,他们枪口喷吐的火舌将撕破昏晓。步伐齐整,陆空协同。雄伟,壮阔,有力。是刀也是盾。鼎盛时期的联盟以陆军空军闻名,如今军风尚存,一颗烈火雄心灼灼燃烧,从眼前这幕,可窥见数年前的风采。时渊侧头看陆听寒。陆听寒目不转睛,久久凝望。他没有表情,仔细看去,灰蓝色眼中似有什么在静默地涌动。时渊想起那晚。陆听寒说,人类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,为此他可以是任何人。他大概是世界上最希望怪物消失的人了。时渊心不在焉起来,直到又几声的音爆把他思绪拉回,飞行器雄鹰般奔赴苍穹。军队尽数离开,城门紧闭上。时渊问:“他们什么时候回来?”陆听寒回答:“一切顺利的话,一周之内。”时渊又问:“他们会完成任务吗?”陆听寒:“没有失败这个选项。”时渊又又问:“是你指挥他们么?”陆听寒似乎是笑了下:“联盟就两名上将,苏恩齐上将负责主城,其他归我。”实际上自去年开始,大多权力已向他让渡。苏恩齐到底年纪大了,老道的经验撑不过日渐

弯曲的脊背。若非陆听寒有深渊监视者的争议,这个过程本该更快。时渊想了一会,得出结论:“原来你是地头蛇。”陆听寒:“……换个词。”时渊搜肠刮肚:“土皇帝?”陆听寒说:“时渊,你真是吐不出象牙。”时渊想了两秒钟:“你说我是狗!”这反应倒比想象中的快,陆听寒挑眉:“还是上将最好听。喊一句让我听听。”时渊不计前嫌,从善如流,喊他:“陆上将——”他第一次这么叫陆听寒,咬字认真。时渊说话的腔调从不强硬,恶狠狠的反派台词都像撒娇,和他本人一样是柔软的。现在更是如此。钢铁冷硬,天地肃杀,他的话语像开在寒风中的一小朵花。陆听寒:“再喊一句。”时渊:“陆上将。”陆听寒:“多来几句。”时渊:“陆上将陆上将陆上将陆上将。”陆听寒:“再来。”时渊:“……”时渊:“土皇帝,地头蛇,陆听寒,大恶棍。”这回陆听寒真笑了,揽过时渊的肩膀,大步向前走。时渊还披着他的大衣,是很蓬松的一团,三步才能跟上陆听寒的两步,耳朵被风吹得微红。陆听寒凑在他耳边说:“时渊,我都告诉你那么多事情了。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,我珍藏的军用地图上怎么有一滩口水印?”时渊:“……”陆听寒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嗯?”时渊:“陆上将——”没能萌混过关,他额头上“啪”地挨了一记,委屈地伸手去摸。冷青天光之下,陆听寒的五官深邃而英俊,好似雕刻而出。运输船发出鸣笛声,催促剩下的人登船,他低头看向时渊,若有所思,最后只是说:“放心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时渊又在食物分配处工作了一周。每天上下班,他都能看见人们在收拾东西。他们在楼上楼下奔波,扯高了嗓子喊着、催促着,男人满头是汗,女人背着孩子,怀中抱满了行囊。背井离乡大概是世间最苦的事物之一,街头全是废弃的家具,很多东西带不走,只能大片地连带回忆一起丢掉。有一次,时渊还在一张烂沙发上找到了一张全家福。照片上一家四口笑得很欢,手边花瓶中放着鲜花。照片背面的落款是30年前。时渊直觉这种东西不该被丢掉。可能是某人不小心,才漏在了这里。时渊拿着全家福,在落日余晖下站了很久,等到太阳下山了,依旧没人过来认领。他只好把全家福放回沙发上,拿了块小石头压着,以免它被风吹走。临走时他一步三回头,直到在街角拐弯,看不到它了。运输船往返一趟最少需要三天以上。城中的人,到底还是在慢慢减少。分配处旁边的工地没人了:重建一座废城,显然是无意义的,反正最后都是废墟。来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少,有一次,一队卫兵来到了分配处,冲一个正在打饭的中年男人说:“邱杰先生,你的移民编号是a06,为什么没在一周之前办理预登船手续?”中年男人异常激动,挥舞手中的筷子:“我不走!我死也要死在这里!给我滚,你们他妈的给我滚!!”这种人时渊见过好几次。联盟那边的态度是,能劝就尽量劝人登船,好好科普好好说话,许多冥顽分子也愿意妥协。若是真遇上钉子户,也就任由他们去了,不分散太多的精力。所谓生死有命,末世中,每一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。邱杰这态度,明显是钉子户中的钉子户。卫兵又好声解释了几句,没想到邱杰越发激动,竟然操起李大

娘切菜的刀!刀光一闪,旁边的卫兵刚要扑上来,就看见一条尾巴从天而降。“砰!”“啊!”“咚!”邱杰被一尾巴直接敲晕了,咚地一声倒在地上。卫兵看着时渊,目瞪口呆。经过这一出,卫兵队长薛英豪尤其欣赏时渊,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。他当天就和时渊说:“你看,反正分配处也没什么人了,那位李大娘忙得过来,你不如加入我们一起巡逻。”时渊说:“可是,我什么都不会啊。”“你不用。”薛英豪谆谆善诱,“你是演《殉道者》的那个人对不,很多人认识你,对你有好感。你的形象好嘛,要是能帮我们劝说别人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”时渊无所谓,反正在哪工作都一样。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陆听寒,陆听寒却没立刻同意,说:“有些极端分子会比较危险。”时渊讲:“薛队长说极端分子是极少数,他们不会让我接触的。”陆听寒不置可否,最后道:“你自己做决定吧。我说过,这是属于你的故事。”时渊答应了薛英豪。之后的几周,他跟着卫兵队到处巡逻,劝说一户又一户的人家。薛英豪一时兴起的决定,意外地很有用,时渊的外貌实在太讨喜,大部分人看到他都不自觉放缓了语气。时渊生涩地劝说他们,离开这座城市、开启新的生活,卫兵队补充专业的说辞,他们就这样劝走了不少人。时渊见到了孱弱的孩子,只能牵着母亲的手赶路,他见到了固执的老头,不肯离开几十年的家,他见到了疑神疑鬼的兄妹俩,他们怀疑联盟就是一场骗局……什么人都有,都有自己不离开的理由。如陆听寒所说,也有极端的情况发生,时渊又遇见了两个情绪激动的钉子户。两位钉子户拿的武器不同,态度也不同:一个是螺丝刀,一个是锤子,一个气到脖子红,一个呜呜哇哇乱叫。相同的是,他们都没想到尾巴可以是武器。“砰!”“啊!”“咚!”“砰!”“啊!”“咚!”钉子户通通倒下。薛英豪大为赞叹,和时渊说:“你能不能往我脑袋上来一下?我想看看到底有多疼。”时渊:?时渊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请求,问:“你确定吗?”“当然,我可是很强壮的。”薛英豪比了比手臂肌肉,“你放心敲,绝对没问题。”人类实在太奇怪了,时渊把尾巴抡圆了,砰地一声敲在薛英豪头上。“砰!!”薛英豪一声不吭,甚至没“啊!”出来,直接倒地了。时渊:?时渊:??!“队长!!”旁边的卫兵全都扑过来,“队长你醒醒啊!你醒醒呜呜呜呜!”最后薛英豪被人搀扶着去了医院,诊断为轻微脑震荡。他也因为这个逆天的请求吃了个小处分。据说他在医院醒来,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真他妈的疼啊!”于是整个卫兵队都知道时渊了。就这样,拾穗城的人在一天天减少。陆听寒为这天准备了几年,一切都被安排好了,又特意挑了战况良好的时间,转移的效率非常高。运输船一次次往返于三座城市之间,带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。运输过程中,他们也被感染生物多次袭击,好在联盟的陆空军配合良好,终归是有惊无险。房屋、街巷慢慢都空了下来,公交车几乎没有了,就算偶尔来一辆,车上也只有三四个人。陆听寒也和时渊提了,让他去别的城市。“还是等等吧。”时渊说,“我还想多留几天。”本来,他抽签到的运输船票是一个月前的,早就该走了。但他和陆听寒讲了

一声,陆听寒就给他取消了船票。陆听寒说:“尽快,想走了就和我讲一声。”又过了三天,到了晚上,时渊几乎看不到亮着灯的房屋了。人去楼空,宛如死城。陆听寒和他讲,让他最迟明天离开,时渊答应了。在这个满月的夜晚,时渊独自去了城中的塔楼,登高远眺。往城市东边看倒还有一小片灯光。撤离是按区域来安排的,东区是最后一块撤离的,他们会乘着后天的运输船离开。时渊在那里看到了大剧院,它在夜色中模糊成了苍白的一点。时渊坐在窗边,支着脑袋看城市,看着看着就脑袋一垂,睡着了。他是被骚动吵醒的。血脉开始偾张,他听到了无数……植物的声音。怪物来了!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盛大都要嘈杂,喧嚣到可怖。时渊猛地站起身,往城外看去,只见黑暗中绽放出大片艳丽的色泽,品红、栗紫、锈绿、松花色……色彩滚滚而来,覆盖了荒原,如山崩海啸似狂风流云。它们从城市东面而来。时渊低头,看到东区的加西亚大剧院,亮着明黄色的灯。还有人在那里。(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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