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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1.雨

先有闷且远的轰雷从上方传来——

一声、又一声。

有信客抬起头,被存取殿大顶上抖落的尘埃迷了眼。他用手背搓了搓,见全息蝴蝶依旧扑簌着翅膀——便又转回了头。

显应宫外的雨似乎更密了些:不是往常的“滴答”,而成了锐物撞击的“乒乒”。

“冰雹?倒霉。”

[财神赵公明像]前排队的长龙中,有人嘟囔了一句。

噪鸣变大了,存取殿在摇动。

那不是发生地震般的踉跄:人明明还能稳当当地站着,四周却抢先微微地摇摆。

大堂中的一面落地玻璃窗蔓生出条条裂纹,像是长出了半透明的青苔。

全息光色构成的伴行女冠忽地停顿、卡死,有的甚至炸碎在空气里。

短短数秒之内,对着巨响震动的缘由的猜测,各自在信客的肚子中发酵:

砰!

声响愈发大了,不安的人群频频抬头。

忽地——

大堂的穹顶上,渺渺一点青芒穿破了殿顶,往下急坠。

有刚换了义眼的信客,发现那是巴掌大小的方块,合金制成的表面坑洼不平;尾端拖着长索,与混凝土的摩擦处刮出的粉末在空中飘舞。

“哎?那是——出去啊!”

这信客猛地高喝,半挤半撞地冲出人群:

“[剑丸]![剑丸]啊!

雪般的白屑,从天而降、飘飘洒洒。

无数剑丸从[财神赵公明像]上方的混凝土殿顶冒出:

那像是天地颠倒后的水面,正有一颗又一颗的露珠向下滴落

事后,无数人言之凿凿地声称:有神灵从大气层外带着天罚而来,踏破了显应宫的重重高塔。

但现在——

谁也看不清经过。转瞬之间,天穹便已迸裂。

轰!

存取殿的正中,有陨星落地、在天穹撕出孔洞——

陶瓷所制的地面怒涛般起伏;震波刮起狂风,尘灰组成向外飞卷的圆环,将大堂中的人们刮倒、冲飞出去。

等烟雾略略散开,[财神赵公明像]已然消失。取而代之的,是位手抚长须、长刀拄地的巨像;底座斜斜地插在地面中——

“关公!关公降世了!”

离得最近的信客抹开耳孔里被震出的鲜血,拖着脚步向外奔去。

没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——因为接下来的异景,更加匪夷所思:

那占据殿顶三分之一大小的大洞,正下着雨。

由人所做的雨。

尖嚎!无数的尖嚎连绵成片——

“啊、啊——”

啪!

呼号由远及近,最后总是以一声湿润发潮的炸响结尾。

一具又一具的人躯从洞中坠落,在地面化作一摊赤白相间的烂泥。

红与白——从生到死,不过如此两样。

到这时,再大胆、再贪财的信客也不敢在这里继续驻留。

吉隆坡的市民见惯了雨水——但人体所化作的豪雨

除了那些最深邃且昏暗的人造梦境,便是现在了。

新就是在此时,踏入了存取殿中。他拉着工业搬运车的把手,逆着拥挤的人流、缓步朝着正巨响的发生处行去。

奔逃的信客们在面前分成两半——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位身裹烟气的古怪少年。

推车上摆着三个乌黑的方箱、整整齐齐地摆于一处。轮胎与地面的接触处,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。

无论这些箱中装的是什么,都沉重异常。

接下来的路成了混凝土堆成的丘陵,推车是过不去了。他便松开把手,选了封盒上贴着[存取殿-清场]横条的箱子,扛在肩上。

新走到“天洞”旁,望了望堆积成小山的尸体:“雨”又产生了另一种变化。

他摸了一把脸,满掌尽是胭脂色。

殷红的[落水天]。

【这是每层的值守道兵流的血都和老板描述的一模一样。】

久违的气味,令人心起悠长的思念——

濒死者的尿液、未消化完全的食物、与肠中的粪便,混合着尚未干涸的鲜血。

老板做出的奇景,这是荒原上的味道。

新还想要更多,更多

【会有的。】

他抬起头。

隐约的枪声与金铁交鸣从“天洞”中传来,伴随着偶尔落下的残肢与人头。

遥遥处,是一星又一星四散的乍亮光火、不住游弋着位置。

新知道,这是老板在与道兵们交战。

新还知道,他撑不了多久——

【老板的改造太少,支撑不住长时间的消耗战。】

数不清的闪亮白点正或是垂直纵跃、或是从墙壁攀登、甚至从脚底喷出气流,向着火光迸射处拥去。

那是道兵覆面闪耀的[卦象],让他们像是蜂拥而至的群星。

平日里,常驻微机道学研究会的道兵有六十四[卦组]、共计三百二十人。

就算在刚刚的[陨星]计划里被杀伤过半,那也是上百位经过严密改造与装备配给的好手。按老板的说法:“放在市场里,雇一个也得花不少钱”。

但这无妨——老板还有别的计划。

【他总有后手。】

虽然新的心智足够强韧,但这一点依旧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安心,不禁想起荒原上的日子。

那是种长剑出手后,也有人护住后背的感觉。

新走到关圣帝君身旁:[飞剑]正悬浮于祂的身旁,包裹的合金外壳歪歪扭扭、遍布形变;这是无数碰撞后的结果。

他伸出手,解开尾端的细索。

接着掀起箱盖,捧出用护膜与薄纱遮得严严实实的四根短管。

它们像是反方向的手电筒,前端窄、后端粗。

颤抖的手臂略略一倾,短管尖锐的喷口便像是落入碎沙中般、无声地没进稀烂的陶瓷地板里。

【】

体感的重量,甚至接近马贼常开的全地形车。

这是四根[阴雷发生器],也是老板口中的“烧火棒”。是花了大价钱,才从地下市场里搞来的一次性用品。

新单膝跪地,将阴雷发射器对准飞剑外的嵌合口,再用握持器一一旋紧固定装置。他举起握持器,轻轻在面具边刮了刮、敲出几点火星。

这刺耳的声音正经由通讯器,传往老板那:

[安装完毕]。

他向后退了一步。

滴!

阴雷发生器的管口忽地亮起:老板已经接收到了信息,按下了开关。

管口中泛起青白的熔流,波光粼粼、有如雨后的平湖;平缓且沉静。

新在广告中见过湖水:在现世中,该是不存在这种地方的吧。

至少自己从未见过——直到此刻。

飞剑开始以纵轴为中心,缓缓旋转。那可怖的重量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它:

那些波浪也随之荡漾、起伏、翻滚涌动,似乎随时都要从阴雷发生器中泼洒出来。

“趴下,找东西把背盖好。”

他照做了。但还是努力仰起头,望着飞剑外逐渐展出的翻波。

“要下雨了。”

通讯的另一头,用午后闲暇时的平淡语气说道。

青白色的电火从阴雷发生器中吐出,凝成手腕粗细的灼灼光束、直径恰到好处地充塞住了“天洞”的范围——

大堂的立柱被[阴雷]扫中,无声无息多出一道晶莹剔透的伤痕:从中滴下滚动的钢水,像是被割取树汁的巨木。

飞剑的旋转愈发快了,边缘模糊、视觉残留成了圆柱体;直到将四道[阴雷],齐齐搅成一片夹杂着蓝与白的圆幕。

那是个完美的正圆

像是模糊却明亮的铜镜,像是一汪反射天空的池塘。

它向上升起。

新没有见过去除杂草的割机,不然不会产生如此浪漫的联想。

但此时此刻,他只觉得这片水光分外耀眼、沁人心脾。

无声无息中

波涛向上漫去——

它先是卷过了那些将四肢没入楼壁、或是抓住凸出立足处的道兵。没有悲鸣:在“水面”没过时,他们沉默着消失不见;只有袅袅飘升的缕缕烟气,是曾经存在过的证据。

接着是那些纵跃者们。他们发疯似地蹬踏,甚至踩断了胫骨、反折了膝头——但飞剑要比他们更快,快得多。

脚踏飞焰的道兵中有勇敢者,朝着正圆的中心冲去。但还没触及,便浑身冒起火焰、沉入飞剑卷出的漩涡里。

转眼间,这些追击者们便少去大半。

向上,向上。

飞剑停了吗?

新一瞬也不愿眨眼。

有幸保存了些许尸体碎块的道兵们,与崭新的雨水一同落下。

雨有了另一种模样:

底端,有未死去的道兵艰难抬起破烂不堪、露出管线与断骨的半身——

接着,雨滴便化去了他的脑袋。

被熔解的兵器、装甲、乃至楼壁的窗框成了液态,滴滴落在尸体堆上,转瞬间便将那些死去的躯壳“吞吃”了一块又一块。

连金属也化作了天上之水。

【[静水剑]。】

这是方白鹿起的名字。

蒸汽溢满了存取殿,让新看不见“天洞”中的情景。但

“太上图灵天尊!真是美景。你觉得呢?”

这句正中心窝的感叹,不是新说出口的、而是从一旁传来。

【!】

他一推地面,借冲力向旁弹出、在空中翻身,稳稳落地。

经过修复改装的宝剑悄然接上握持器、紧紧扣住。

但刚刚的匍匐处却空无一物——

“怎么?吓到你了?”

声音依旧从身侧传来。

他转过头:

那是位笔直挺立的异人、没有五官的脸上嵌满各式各样的仪轨用器;他身着金黄相间的夹克,似是用法衣改制而来。

胸前却有两张面具,一左一右、一红一白,定在躯干上本是双乳的位置。

“练气士。”

青灰的烟从新的口中冒出,缠绕周身。

“啊,是。”

面具一张眨眼、一张吐舌,轻轻答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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